陈无忧,57届校友,退休前任湖北省江北监狱中学高级教师。
五十多年前,我从市区的光明中学初中毕业到郊区的私立南洋中学读高中,虽然每天要经过臭气冲天的肇家浜和经受大木桥路上弹克路的颠簸,但到了二十一路公共汽车终点站,便进入了四周中菜地围拱的花园式的学校,实在令人心旷神怡,眼目一清。高大的古树,盛开的鲜花,随着潮水涨落的小河,河边泥洞躲藏着的螃蜞,无一不深深地吸引着我们这群不知愁滋味的毛头小伙子。
但令我感到新鲜的更是同学之间,师生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亲密无间,清纯如水,似乎能一眼望到对方的心底,就连直呼对方的大名都感到有点隔膜。于是人人就如梁山上的一百单八奖,有了除大名以外的绰号。绰号叫起来利索,顺口,舒服,潇洒。时间长了,就产生一种亲昵的感觉,令人永世难忘。
绰号的出现往往是顺手拈来,约定俗成,毫无顾忌。一般以外貌特征为基点,发挥想象,选中一个最合适的便是了。活狲,棺材,长脚,阿花,阿疯,小头,四眼,王先生,阿必大,叫着叫着,大家公允了,自己也就默认了。我现在头发都花白了,把它理得很短,这是少年时养成的习惯。那时的头发是个近乎光头的平头,我的个头又小,鲁迅笔下有个被阿Q捏过脸的小尼姑,被对上号,于是外号就是尼姑了。我一脸惊讶,为什么要给我变了性?对此大为不解,纳闷了许久。解放后常有和尚尼姑结亲的新闻,一位和我常在一起到河浜里捉螃蜞的同学,便也爱理平头,干脆凑成一对,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成了和尚。市面上流行小方头的皮鞋,有位同学的外号就叫皮鞋头。俄语中的“五”变成复数时和“皮鞋头”谐音。上俄语语,董志新教师领读,当读到五的复数时,全班同学十分兴奋,把“皮鞋头”吼得撼天动地,声震屋瓦,连地板都颤抖起来。董老师惊讶得连老花眼镜也滑落到鼻尖,诧异的目光从眼镜上方投来:小伙子们,今天怎么了?
班上同学来自四面八方,籍贯也成了创作外号的依据,绍兴酶干菜,崇明蟹,老宁波,不一而足。班上有二位印尼归国华侨同学,他们也有雅号,反正机会均等,老少无欺。有时连老师在背后也被加上这种毫无恶意的昵称。
南洋中学有许多学生都是他的上辈读了,他接着也被送来的。有的爷爷毕业南洋,有了儿子就送来;哥哥领弟弟来;也有舅舅走后再带外甥来的。棺材的叔叔毕业于南洋中学,所以他有一肚子从他叔叔那里得来的掌故。他告诉我们,教立体几何的吴老师早年毕业于南洋中学,成绩优异,被老校长王培孙先生留校任教,一教就是一辈子据说年轻时他还是运动场上的高手,能用跨越式跳过
过了半个世纪,同学再相聚,见面时都不敢相认,但一提起外号,都还记得。有诗说:“把初恋的影子,风干了,老来,下酒。”我把这些昵称雅号更是珍藏着,留到“老”之将至时,躺在椅子上,闭着眼,慢慢咀嚼这颗青色的橄榄,品尝着隽永的回味。